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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中的那个远方那里的狗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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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,惊醒了梦中的我,竟一时难以再入睡,听着忽近忽远的犬吠声,任由思绪信马由缰,把我带到了五十年前延边插队落户时的小乡村里,不由得也想起了那里的狗。


  记得刚到生产队,临时安排给了我们一间典型的朝鲜族草房,让我们暂住,一大一小两铺炕,我们十四位男女生,实在没法挤开,就留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位男生住在那,队长安排其余人,分散到各乡亲家借住,这间房子就成了大本营,开会、谈山海经、做饭吃饭都在这里。


  朝鲜族的房子格式千遍一律,都是进门就是灶坑,接着就是灶台,灶台上两口乌黑锃亮的朝鲜族铸铁锅,直接就架在一铺大炕上,农村朝鲜族习惯在灶台边墙上钉两层隔板当碗架,放几个专门洗菜淘米的盆,和一些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,吃剩的饭就会放在脸盆里,上面反扣一个脸盆,防止虫和尘土进去,我们买来的鸡蛋也是同样存放,碗架隔板下就是米缸和水缸。


  屋里面间隔后,往里还有两个小屋,朝北的是仓库,朝南的就是一个耳房,一铺小炕,我们三个因为怕大炕烫,就睡在了耳房。农村朝鲜族民风淳朴,所以房门都不锁,我们初来乍到,也就入乡随俗了。


  可没过几天,一位男生睡到半夜,突然里听到灶坑里有人踩着柴禾,发出轻轻的声音,他一下楞住了,不敢吱声,悄悄地把我们两位推醒,附在耳边告诉我们,外面有人,那个年代生产队还没电,我们三个人壮着胆,好在小屋没门的,同时趴到门槛往锅台那里看,没见有人,大家这才起来在屋里来回看了一遍,一切正常,推开房门,外面也没见有人,结果大家还自嘲是神经过敏了。


  接下来几天,不但半夜又听到柴禾响,甚至还听到碗架上的脸盆,有移动的声音,我们把准备好的手电筒猛的往外一照,依然没人。这下我们三人紧张了,那是“阶级斗争年年讲,月月讲,天天讲”的年代,我们怀疑是有人破坏上山下乡,来放火和投*的,碍于没有实据,又刚来,怕影响和贫下中农的关系,只得集体户里九个男生一起商量对策,结果大家说再住几个进来,因为耳房太小,最多挤五个人,这样晚上又挤了两位进来住,结果还是老样,听到有声音,大家互相推醒,再起来看,还是一切照旧。


  这弄的大家人心惶惶,夜难安寝,只得由户长向生产队的*治队长,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这事,他一听就笑起来了,问我们是否有狗进屋了,我们说没有呀,他又问你们开门看到外面有狗吗?我们说只看到村里老尹家的那条叫“马勒”的狗,在外面悠哉的闲逛,我们对“马勒”印象很好,知道它是条好围狗,一直跟着老尹去山上打猎,我们还经常买老尹打回来的野鸡,改善生活。他说那就对了,就是它进了你们家,接着他给我们讲了“马勒”的故事:他说朝鲜族的狗一般养一年就杀吃了,养狗时间长“冒瑟给达”(朝鲜族语意思:不好使了),“马勒”时间养的太长了,它话都能听懂,它知道谁家改善生活了,晚上就会上那家去偷吃,而且它会把碗架上盖着的盆,轻轻挪开,吃完东西再把盆原样盖好,不但偷肉吃还偷生鸡蛋吃,甚至村里大家闲聊,说哪个生产队杀猪或者宰牛了,它听了晚上就会赶到那个生产队的各家去偷吃,以至于后来村民看到它往那个生产队方向去,就知道那个生产队肯定又改善什么了。因此村民意见都很大,劝他家杀吃算了,但尹家阿迈(老奶奶)不承认,她会当着大家的面,把肉放到“马勒”的鼻子底下,让它吃,这时候“马勒”闻都不闻,看都不看,趴在阿迈的脚下,一动不动,村民看到这一幕,既无话可说也很无奈,不得不佩服它太有才了。


  队长说,你们可能总吃罐头,它就会闻着腥味去找吃的,好在你们警惕性高,它一直没得逞。我们听了这才放下心来,虚惊一场,果不其然,以后只要我们一改善,晚上“马勒”一定会光顾,我们干脆听到动静,也不起身了,直接大喊一声:“马勒,嘎啦!”(走开!),它就会不慌不忙的推门而去,而且今晚保证不会再来。


  后来老尹架不住村民老劝说,又舍不得杀了“马勒”,只得带着“马勒”搬家走了。


  可能是受到“马勒”的影响,我们也动起了养狗的念头,无巧不成书,别的生产队也有一条围狗,刚生了小狗才两周,母狗外出觅食,误被别的生产队当做野狗,抓住杀吃了,结果给狗主人道了歉赔了钱,可是一窝三只小狗没有母奶喂养就惨了,主人就想留下一只继续养着,卖掉其余两只小狗,主人每只小狗低于六元不卖,69年这个价格够贵的,可以买三条草狗崽子了,乡亲们也就没人买,我们闻讯找去,把两只小狗都买回来了,好在集体户不少人从上海带去的听头炼乳,可以冲了喂养。


  两只小狗一公一母,长的太漂亮了,公狗白色的底毛上,镶嵌着一簇簇的黑毛,白是白,黑是黑,宛如澳大利亚的奶牛,个头也比母狗大,母狗是全身白毛,有几处夹着淡淡的灰毛,它们太小了,也就两拳头般大,我们都十分喜欢,一抱到集体户,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给它们起名字,后来还是按上海习惯给公狗起名“嘉丽”,母狗叫“玛丽”,后来别的生产队上海集体户也养了两条狗,分别起名“赫鲁”、“晓夫”,我们听说后忍俊不禁,笑成一团。


  我们都担心“玛丽”太弱,能否养得活,谁知好景不长,竟是貌似强壮的“嘉丽”,十几天后没扛过春寒,呜呼哀哉了,着实让大家心疼了一阵,因为大家还是偏爱“嘉丽”多一点。随着“嘉丽”失去,我们满腔热情也随之熄灭了,都对“玛丽”不抱太大的希望,可没想到“玛丽”一天又一天的挺了过来,可能自幼缺少母乳喂养,它长的十分缓慢,再加上一身白,队里年轻人都嘲笑它,问我们是养了一条狗还是养了一只猫,更多人是对它的不屑,有的还故意气我们,踢它一个跟斗一个跟斗的,真应了那句“打狗欺主”的话了,我们心里有气,但看着“玛丽”确实像只猫似得,也怨不得大家说,也只能心里暗暗较劲,一定等它长大后,训成一条好狗,不辱“围狗”这名头,我们一直有意无意的喊它“玛丽冲!”,它听了都会破门冲出去。


  “玛丽”就在我们不经意间慢慢长大了,特别听话,它只听得懂上海话,哪怕从来没见过的上海知青朋友来做客,它也不会叫一声的,可是我们队里任何人离我们集体户远远的,它就会叫着冲出去,谁见谁怕,在村里已是名声大噪,我们总算扬眉吐气了,调侃队里乡亲们:是狗呀还是猫呀!大家哑口无言,都说“玛丽”太厉害了,我们听了特别神气,可能狗比人有灵性,“玛丽”也记着胯下之辱呢。但我们都知道“玛丽”其实是外强中干的,它就只会冲到离人几米处,戛然刹车,不会贸然一直冲上去的,外人不知内情,看它来势汹汹,一路飞奔,一边狂叫,早已是*飞魄散了,所以每当“玛丽”还没冲到别人面前,我们立刻唤它回来,否则就露馅了,“玛丽”也识趣,见好就收,回来跑得比去都快,好在这样却把全村人唬住了,村里一帮淘小孩,再也不敢上集体户跟前来调皮捣蛋了,我们窃喜不已,倒也不用担心玛丽,它只会冲,却从不咬人。


  我们每天出工,玛丽都会送我们一程,到时我们喊它回去,它就会乖乖地回集体户,等我们收工回来,听到大家声音,它就会欢欣的摇着尾巴,撒娇的叫着,远远地迎着我们飞奔而来,然后轮流往我们一个个人身上扑,大家也都疼爱的拍拍它,搂搂它,一天的劳累顿觉缓解不少,这成了每天的惯例。


  可一天铲完谷子二遍地收工回来,快到集体户了,也不见玛丽的身影,大家不约而同的问:今天怎么玛丽不来接我们啦?我也纳闷着,猛然我醒过味来,大叫起来:“哎呀,糟了,玛丽还在山上!”原来下午出工时,玛丽照例送我们,大家让它回去了,可走了几里地,快到地头了,大家才发觉玛丽竟默默地一直跟在后面,没有回家,大家叫它回去,它喉咙里低声发出呜呜的声音,极不情愿,停住脚步,却不肯转身往回走,我看它不愿回去,又第一次离家这么远,怕独自回去再有闪失,就让它跟着我到了半山腰的谷子地,正好地头有灌木丛,可以遮阴,我把它按趴在里面,告诉它:“趴着,别动!”,我就转身去铲地了,因为一条垅有数百米长,铲到地头,也就傍晚了,收工从那里就直接下山回了家,早把玛丽忘脑后了,现在想起来,我就要返回去找它,大家劝我,这么*的太阳底下,五六个小时,玛丽不可能一下午趴在那里不动的,应该早回集体户了,让我到集体户看看再说,我看天色已经要黑下来了,心里实在不放心,二话没说,返身往回就跑,到了山脚下,抬头看看山坡上静悄悄的,叫了几声也没动静,我只得一边往山上原路寻找,一边不停地呼喊着玛丽,突然我听到灌木丛有动静了,却看不到有什么,我马上惊喜的意识到,一定是玛丽,我把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叫,抬眼再往上面看去,只见灌木丛从上往下一路快速晃动,突然玛丽窜出灌木丛,从地头的小路上往下飞奔而来,一下扑到我怀里,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的乱叫,我哈下腰紧紧的把它搂在怀里,心情真和玛丽一样,它太乖太听话了,我和玛丽往回走到半道,遇上集体户来找我们的几位同学,玛丽早抢在我前面,向他们飞奔而去,听了我的叙述,大家更疼爱玛丽了。


  更让我难忘的是,我七一年招工到龙井,隔了好几个月,攒了几天休息,先坐火车后又步行二十五里地,回集体户去看望大家,路上还在想,不知道玛丽还能认识我不,走到距离集体户还有好几百米的地方,已经能看到集体户的房子了,突然只见土路上远远地贴地扬起一阵尘土,飞快地离我越来越近,我仔细一看尘土中是一条狗,在狂奔而来,我心头一紧,怕别再遇到疯狗,直到离我几米远了,我才认出是玛丽,我惊喜的叫了一声“玛丽”,它却早已扑到我的身上,我不顾它的脚印把我的干净衣服弄的全是尘土,一把把它搂在怀里,相隔数月它竟能这么远就辨认出我来,它没忘记我,我倒有点认不出它了,个头长的更高,更壮实了,坐在地上,头能齐我腰了,一般的草狗已不能和它相比了,我的兴奋劲一点不亚于玛丽。


  后来玛丽生了一窝小狗,母性大发,护犊心切,村里孩子想靠近狗窝去看看小狗,它就会真的冲出去咬人,以至于后来谁不小心靠近集体户,它都会冲出去咬,先后咬了两三个小孩了,按朝鲜族习惯,只要狗咬人了,必击杀,把狗心给被咬者吃掉,这样不会得病。队长出面好几次要求杀玛丽,大家怎么忍心啊,再说还有一窝狗仔,不是要重蹈覆辙,步它妈妈后尘了嘛。


  直到后来大队干部都出面了,大家也考虑玛丽确实太威猛,也不知还会咬多少人,出工时只得把它栓起来,结果越栓越厉害,没办法一直拖到小狗可以进食了,他们舍不得让全村人吃它,无奈之下集体户大家自己把它腹葬了,尽管事先他们特意到龙井来征求过我意见,我真知道玛丽处理了,还是感叹了很久。


  这是我一生唯一养过的一条狗,至此再也不愿碰狗,现在养宠物犬盛行,孩子们也都说要给抱条狗回来,陪伴我们,都被我多次拒绝,因为我心里满满的装着都是“玛丽”。


  我们来到延边才知道朝鲜族最喜欢吃狗肉,养狗不是为了看家护院,就是纯粹养的菜狗,而且都是喜欢吃养了一年的狗,皮薄毛短,肉质香美。杀狗是很隆重和热闹的一件事,而且都喜欢聚餐,呼朋唤友一起品尝,很少有一家几口人关起门来杀狗吃的,尤其来了贵客,最隆重的招待就是杀一条狗来招待。做法很简单,就是用朝鲜族带铁盖大锅,放一锅清水,把整条狗带皮改成几大块白煮,不放任何作料,需要煮很长时间,把狗肉烀的烂烂的,用手把狗肉从骨头上扯下来,撕成细细的条状装到大盆里,到吃的时候,每人一碗,把狗肉放点碗里,舀上滚烫的煮狗肉的原汤即可,吃时由自己随意加葱末,香菜和佐料,说是吃狗肉,其实真正是喝的狗肉汤,把狗的五脏六腑切成小片状或块状装盘,这是主要的下酒菜,吃的时候沾一种朝鲜族称之为“子彼”(汉族称之为“狗酱”)的佐料,这佐料很讲究,不是谁都能做的,好吃不好吃全在佐料上,一般都由来客中或者主人请来的公认最擅长做酱的人来操作,


  主要是用剁碎的狗肝,加上辣椒面、酱油以及各种作料配制而成的一种酱料,酱料不是一人一味,而是百人一味,无论谁做,都是统一一个味,而且要得到大家公认的,才是好狗酱,而且朝鲜族吃狗肉反其道而行之,越是大伏天,越是坐在热炕上,喝着辣辣的、滚烫的狗肉汤,喝着高度白酒,那是一个大汗淋漓,汗流满裤衩,吃到这个份上,一边不停地擦汗,再大喊一声“喜屋那达呀!”(痛快的意思),据说这样能排内*,一个夏天就不会中暑了,倒也不无道理。


  相传早年间,闻知延边第一任州委书记兼州长朱德海酷爱吃狗肉,延吉县招待所吴大厨特意调制了一道狗肉火锅,让前来龙井视察工作的朱书记品尝,结果备受好评,这道菜也就成了延吉县招待所的一道招牌菜,久盛不衰。


  尽管朝鲜族男女老少都爱吃狗肉,但狗肉还是上不了宴席,结婚喜宴,花甲寿宴都没有狗肉一席之地,这也看出了儒家文化在朝鲜族人民中也是根深蒂固的。


  五十年后的今天,想起心中的那个远方,我就会想起那里的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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