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零年我高中毕业，那年的七月我在家乡临城参加一年一度的高考。七月的汦水河畔，天气炎热，夏蝉伏在教室前的梧桐树上，从早到晚“知了…知了…”地叫个不停，丝毫不知疲倦，好像是为了缓和高考的紧张气氛。七日上午考完，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，边走边叽叽喳喳议论着哪道题错了、哪道题侥幸答对了。教室前的树荫下，站着一群人，有男有女，也有大人带着小孩儿——那是不放心儿子、女儿参加高考，来看望孩子的家长（那时高考考点管理不像现在这么严，考试时家长能进到校里，在教室门前等，不大声喧哗就行）。我自认为学习努力，但天资愚钝，所以一直是成绩平平。走出教室，感觉试卷答得是一塌糊涂，所以自己心情很不好。正颓唐时，突然耳边一惊，听见好像有人在叫我。我抬眼向人群扫去，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人群后往前挤——父亲，那是父亲。父亲身穿一件旧的厚厚的深蓝色中山服褂子，额头上渗着汗珠，他满脸堆笑，朝我走来，可能是欣喜或紧张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。我心中正为考试的事不安、焦虑时，看到父亲来了，便没好气地说道：“大热的天，你来干什么？”父亲尴尬地说：“没事，我来看看，我来看看。”看着父亲有些尴尬的笑容，我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错误口气，赶紧轻声说：“您是怎么来的？”父亲赶紧说：“我借了邻居的自行车。”“天这么热，三十多里地呢，校里也没有地方站，中暑了怎么办？”我嗔怪道。父亲只顾微笑着，连声说：“没事儿！没事儿！”我弄了些吃的，还特意买了一小个儿西瓜，把父亲带到我住的地方（当时为了省十几元的住宿费，我没住学校宿舍，住在校外同学那里），告诉他说：“您中午就在这里休息，等下午天凉快了再走，不用来看我，“看我”对考试也帮不上忙，我还得担心您呢。”父亲微笑着，“嗯、嗯”个不停。下午考完试，我回到住的地方，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已经走了，桌上留着一大半没有吃的西瓜……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，高考由七月份改成了六月份，考点管理已是非常严格，非常规范了。四年前，孩子参加高考，有不少孩子家长挤在校门口，进不得门，见不了人，更帮不上忙，却苦苦地捱在那里等。这轰不散、赶不走的人群里也有自己的身影，这时候自己才真正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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